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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光中《乡愁》里的新娘走了......

金台环环 环球人物 2024-04-03


她与余光中携手72年,

如影随形,白首偕老。


作者:王喆宁


“长大后,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,我在这头,新娘在那头......”


已故知名诗人余光中的这首《乡愁》,对大家来说可谓耳熟能详,而如今,诗中的“新娘”也走了……


据台媒消息,余光中的妻子范我存,由亲友证实于11月24日晚间逝世于台湾高雄,享年92岁。


余光中与范我存相识携手72年,如影随形,白首偕老。


·余光中与范我存。


“余先生跟范女士的关系,是恋人,也是文学艺术上的伙伴。范女士在摄影、玉器鉴赏等艺术方面很有造诣,对余先生有很多艺术上的帮助。余先生也为妻子作了很多首情诗。”余光中友人、厦门大学台湾文学研究室主任徐学对环球人物记者说。



“我思故我在”


范我存出生于1931年,祖籍常州市武进区雪堰镇,小名“咪咪”。


以往在学校里,范我存的名字总是会吸引老师的注意——“我存”是什么意思?


其实,这一名字是范我存的父亲取的。当时,她的父亲在法国留学时,被萨特的存在主义深深吸引,受到“我思故我在”的影响,故后来为女儿取名“我存”。


据徐学介绍,日寇入侵时,范我存的父亲是国立浙江大学园艺系主任,他们全家随学校从浙江入川,父亲在乐山一病不起,去世时才39岁。


当时,范我存在乐山念了几年书,直到1949年初,才随着当空军军官的表姐夫来到台湾


·范我存。


“那之后,范我存考上了台北市立第一女子高级中学,这是台湾女孩最向往的一所学校,女作家辈出,如张晓风、陈若曦等。但因为肺病,范我存不得已只能离开学校。”徐学说。


因为从小受到家庭熏陶,范我存涉猎了许多艺术画册和书籍。即使离开学校,她还是继续自修,积累了大量相关知识,颇有艺术修养。


范我存将自己的全部精力奉献给家庭。直到孩子长大后,她才有时间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。


“上世纪70年代,范我存随余光中迁居香港,见到祖国流散出的古玉,十分欣赏,之后一直用心寻觅。”徐学介绍道。慢慢地,她成为赏玉买玉的行家,也开始讲授古玉及其历史知识。


1996年,高雄市立美术馆成立。范我存第一个报名,成为义工,每日都去当讲解员,从66岁到86岁,不间断地讲解了整整20年。


·范我存。


2017年,范我存编撰的《玉石尚》一书出版,展示了她收藏的玉石、图片和赏析文字等珍贵资料。


相识相爱72年


余光中和范我存是远方表亲。17岁那年,余光中随父母回南京后,在一位姨妈家中遇到了范我存。


回家后,余光中就给范我存寄了份他亲自翻译的刊物。因为害羞,他没有询问范我存的大名,只知道小名叫咪咪,就把收信人写成了“范咪咪”。这也成为此后几十年两人之间的亲密称呼。


1949年,范我存和余光中到台湾后,不顾家长的反对,从知己发展成情侣。


当时,余光中已经在文坛上初露头角,范我存也对他十分钦慕。


在热恋期间,余光中曾用一柄小刀,在厦门街自家院子里的枫树树干上,刻下YLM”三个英文字首,Y代表余,L是爱,M是咪咪。


两人在文学和艺术上互相启发,相互欣赏。余光中每次投稿,一定先让范我存欣赏,见面约会也会谈音乐、绘画、文学,有着说不完的话。


1956年,余光中和范我存结束了11年的爱情长跑,终于结婚。之后几年,范我存共生下四个女儿,承担了繁重的家务。


·余光中与范我存和女儿们的合照。


范我存曾经诉苦似地说:“他(余光中)忙起来,可以连着几天关在书房,对你不理不睬,好像天塌下来都要由我自己去挡,刚开始我也不能适应,后来觉得他的创作的确很重要,我们也以他为荣,就谅解他了。”


徐学回忆说:“范我存很坚强,一辈子过得也很辛苦。因为上有老下有小,她费心费力,都做得很好。”


当时,很多诗人、作家和学生,喜欢去家里找余光中。范我存会煮很多菜招待客人,也不遗余力积极维护余光中的创作,“就像沙龙的女主人,十分有亲和力”。


·余光中与范我存。


上世纪90年代,徐学首次见到范我存时,她正笑意盈盈地伴在先生身旁。


“之后多年里,我同他们夫妻二人曾多次出游。在重庆、福州、台北、高雄等地,两人一直如影随形。”徐学回忆说,“除了有一次范我存生病,给我打电话,让我帮忙照顾前来厦门的余先生”。


后来谈到范我存时,余光中说:“她的优点很多,最重要的是,在精神上我们能契合,而且她能充分和我的事业、我的朋友融成一片。我们不但有共同的兴趣、嗜好,又有共同的朋友,婚姻怎么会不稳固呢?”



诗歌里的范我存


范我存一直在余光中事业中占据十分重要的地位。余光中第一次看到梵高的画,就是在范我存的家里。


“当时,余光中觉得这些色彩太夸张了,很不习惯。细看几遍后,渐渐觉得耐看,又看到范我存珍藏的《梵高传》,于是想翻译这本书。”徐学说。


1955年,余光中开始翻译《梵高传》。他在白纸的正面用老式钢笔、深蓝色墨水写译文,反面写情书,然后寄给在距台北约25公里的中坜上班的范我存。


·余光中与范我存。


范我存用她的艺术史知识一一核对,重抄清楚,之后寄回台北。她陆续将译文誊写在有格稿纸上,全文30多万字,前后共花了11个月,之后才由余光中送往《大华晚报》发表。


这部传记日后也深深影响了舞蹈家林怀民、作家三毛、黄春明等多位名人。


在余光中100多首情诗中,有大量为范我存所作的诗。


“余先生一直认为他不只是一个乡愁诗人。如果理解余光中,只知道他的‘乡愁’,就好像理解李白,只知道他的‘床前明月光一样’。”徐学说。


在《咪咪的眼睛》里,余光中写道:“纤纤的翅膀扇个不停,但它们最爱飞来我脸上,默默脉脉地盘旋着下降,在我脸上久久地栖息。”


结婚6年时,在《蜜月——给仍是新娘的妻》里,余光中写道:“如果你爱我,你可以把蜜月延长——到七十岁(像你的白发像我的白须)那样的短”。


结婚36周年,恰逢余光中出国讲学。离家两个月后,他在《风筝怨》中写道:“只因有你在地上牵线,才能放我到天外飘浮……这颗紧绷的心,正在倒数着归期,只等你在千里外收线,一寸一分。”


·余光中与范我存。


有一次,余光中在大学生活动中上台朗诵《乡愁》。念到“我在这头,新娘在那头”时,他很自然地把手指向观众席上的范我存。范我存就在掌声中起身,向大家挥手示意。


改革开放后,范我存于1982年首次只身回到大陆,特地到老家漕桥,用相机记录下一些儿时的记忆,以解余光中的思乡之愁。


如今,范我存逝世,就像当年在结婚35周年时,余光中曾写下的《红烛》一样:


三十五年前有一对红烛

曾经照耀年轻的洞房

且用这么古典的名字

追念厦门街那间斗室

迄今仍然并排地燃烧着

仍然相互眷恋地照着

照着我们的来路,去路

烛啊愈烧愈短

夜啊愈熬愈长

最后的一阵黑风吹过

哪一根会先熄灭,曳着白烟

剩下另一根流着热泪

独自去抵抗四周的夜寒

最后是一口气同时吹熄

让两股轻烟绸缪成一股

同时化入夜色的空无

那自然求之不得,我说

但谁啊 又能随心支配

无端的风势又该如何吹


11月26日晚,徐学发布了一条朋友圈,为余光中和范我存作诗一首。他写道:“六十七年前,曾有一对红烛,活泼、跳跃......烛尽成灰泪始干,汇做一股轻烟,相互紧拥、缠绕,穿云层,登九天,直上银河,携手一个又一个七夕。”


·11月26日晚,徐学为余光中和范我存所作的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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